第(3/3)页 他们知道,窦轨所言,句句属实。 赤坚岭的胜利之光,在全局的黑暗面前,微弱得如同风中之烛。 李世民的目光缓缓扫过帐中诸人,扫过帐壁上悬挂的河东地图。 他站起身来,踱步到了地图前。诸人从后边看去,他年轻英武的身姿仍旧笔挺,可是诸人也都看到,他背在身后的手,紧紧地攥成了拳头,指甲都掐入进了掌心。 “殿下,窦公所指甚是。赤坚岭此战,我军虽大胜,然置之於全局,并未达成殿下‘先破其一路’之意图。归根结底,非殿下智谋不能得用,实形势太困蹙於我!河东本已被动之局,太子殿下其军又被尽歼於槃豆、石门关,致我士气大落。殿下,方前困顿之局,非战之过也!”过了好一会儿,房玄龄近前,到他身边,轻声说道,“而下实已无它策可用,唯速撤为宜。” 却窦轨、房玄龄话中,都用了好几个“实”字,加重劝谏的语气。 他俩说的,却的确都是“实”情。 李世民转过了头,那双曾洞察战局、锐利无匹的眼睛里,此刻充满了血丝,以及一丝难言的痛楚。良久,他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,才从喉间挤出沙哑的声音。 “传令,西渡黄河。” 命令出口,帐中再度陷入一片死寂,唯有沉重的呼吸声。 这不是撤退,这是一次断腕求生,是一次承认失败的痛苦抉择。 “取绢帛来。”在艰难做出了渡河的决定后,李世民眼中那强撑的冷硬,终於流露出一丝裂痕,他稳住脚步,回到案后坐下,沉默了片刻,主动打破了这再度的死寂,令道。 绢帛铺开。 李世民提笔,墨迹淋漓,却是写给远在秀容,已成孤军的柴绍、侯君集等将。 这或许是他能送出的最后一封信了。 “姊夫、君集并诸将士:河东局势,已至危殆。贼合围之势难解,修化将失,延安又遭梁贼窥伺。为存根本,不得已,世民唯决意西渡,暂避其锋。公等远悬贼后,将成孤城独守,世民不能接应同还,每每思之,心如刀绞。非世民不救,赤坚岭世民亲设伏击贼,奈何未竟全功,实力有未逮,无法往救!世民今去,公等可自决行止。若事尚有可为,当寻隙突围,西向与世民会於大河之西;若势已不可为,公等自择出路可也,保全将士性命为上,勿以愚忠,徒作无谓牺牲。世民在世一日,凡秀容将士,无论归来与否,皆我手足,家小皆我亲眷,必不负之!此去茫茫,河阔水深,唯望天佑忠良,他日或有重逢之时。世民手书。” 信不长,却重若千斤。笔迹时而凌厉,时而滞涩,尤其是“自择除出路”、“勿以愚忠”几句,墨迹深重,如是用尽了书写者全部的心力与愧疚。这不再是秦王的命令,而是一个内弟、一个统帅,在绝境中对自己无法保护的袍泽,最后的交待与无奈的托付。 信被火漆牢牢封好,交由从吏,命即送出。 做完这一切,李世民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。 他挥了挥手,示意众将退下,各自准备。 帐中剩下了他一人。 夜色已经笼罩营上。他走到帐门边,掀开一角,望向南方修化方向,又望向东北赤坚岭,最后目光投向脚下这片他曾立志收复的河东土地,投向那黑暗中呜咽奔腾的黄河。 “河东,我大唐的龙兴之地太原……”他低声说道,声音消散在呼啸的夜风中。 第(3/3)页